
(我挪用天宇畫架上最後的那幅蝴蝶畫作來遮住大體)
這是我見過天宇生命中最美的一刻,也是最醜的一刻;那是藝術之光照亮黑暗的瞬間,也是現實殘酷將肉體撕裂的深淵;那是靈感迸發、熱情無限的生命,也是無盡孤獨、被人遺忘的生命。
天宇過世十多天後才在工作室被人發現。地上那一灘深黑凝固的血跡,那一坨無法辨識五官的腫脹肉塊,那從四樓飄散到一樓的屍臭味,成了他最後的一件藝術品──一件極美,也極醜的作品。
這件藝術品,沒有美美地掛在牆上裝飾,只是一面赤裸的鏡子靜靜地躺在地上, 映照著現實的殘酷。天宇的一生,不曾浪費一分一秒,始終堅持於創作。廁所裡的草稿紙堆疊成山,甚至在一年一度的家庭除夕夜晚餐中途,也會因為「感覺有人在敲他的頭,催促他畫畫」,他會急忙放下筷子,匆匆回到畫布前。他的生命專注於創作,以熱血灌注畫布,以激情刻出畫面的每一道痕跡。
這熱情澎湃、靈感奔騰的生命,卻在酷熱與貧窮中,默默走向了終結。工作室裡,一台冷氣都沒有,每當夏日炎熱難耐時,他只能靠沖冷水澡繼續創作;住的地方,甚至連洗衣機也沒有。最後,他的皮包裡只剩下一萬元,剛好用來支付葬儀社清理地上的血水。
這件「藝術品」承載了天宇生命中無法被世人理解的孤獨,無法被親人包容的執著,還有那對創作無需掌聲、無需喝彩的堅持。
縱使現實困難重重,世界醜陋無比,天宇從未放棄對生命的追尋,對創作的堅持──「就算孤獨、就算貧困、就算死亡,我依然要持續創作!」
-Justin Hung
洪天宇1960~2023
生不知時辰
死亦不知卒刻
早年失親流離
卻永遠
以陽光般燦爛笑容面對
現在
終於回歸到大地山林
雲河星海裏了
化作
微風 輕雲
雨霧 霞光
在人間每一處